好心做壞事

「姑娘，你做做好心，給她吃點奶啦！」嘉嘉的母親苦苦哀求。

嘉嘉是入住兒童癌症中心歷來年紀最小的病人。在她出生後，她一直在兒科深切治療部接受治療，直至第三十天才被轉送到兒童癌症中心來。她的體積很小，但肚子卻很大，整個肚皮漲得恰似西瓜般隨時爆裂。

我是兒童癌症中心的護士。我遇上嘉嘉，正是在我產假完結，重回中心上班的日子。由於我初為人母，因此對嘉嘉這樣細小的病人的印象尤其深刻。

一個晚上，在夜班當值的時候，嘉嘉的母親對我說：「姑娘，你做做好心，給她吃點奶啦！」作為母親，我也很明白母親的心情，眼見女兒的情況，實在忍不欲睹！

事實上，我聽到以後，內心也有很大的掙扎。嘉嘉曾經大便有血，胃液亦帶血絲，因此必須小心評定鼻管哺飼的時間。我對嘉嘉的母親說：「好啦，讓我和醫生商量一下吧！」經過醫生的同意及作反覆的測試後，嘉嘉終於可以「吃奶」了！

怎料只過了兩個小時，嘉嘉的情況突然轉壞，出現嘔吐現象，跟著血壓和養分相繼下降……接下來，我們開始了忙碌的醫療程序，但情況未見有好轉，結果在第二天清早，嘉嘉被轉送到初生嬰兒深切治療部去。

下班了，心中仍未能釋懷，即使在隨後兩天假期，我的腦海仍不繼重現當晚的片斷。我的內心忐忑不安，非常難受。我不斷問自己，是否不應做「好心」，乾脆地拒絕她的請求，而現在卻好心做壞事呢？

兩天假期並不好過。回到病室後，高級醫生告訴我，嘉嘉當晚所抽的血液經培殖化驗後證實有菌，而她的情況轉壞是因敗血病的緣故（不是因為「吃奶」）。此時我才放下心頭大石！

嘉嘉在轉送到初生嬰兒深切治療部的第二天，便離開世界了，那時她才八十日大！當我知道這個消息時，我很想再見到嘉嘉的母親，親自去安慰她。她自從嘉嘉出世後，沒有正式坐過月；而剛作母親的我，卻深知坐月對產婦的重要性！

其後，我有機會與兩位同事出席嘉嘉的安息禮拜。嘉嘉的母親和她的家人見到我們，感到很意外。他們多謝我們的慰問，也訴說同事們對嘉嘉的關愛。嘉嘉的嬤嬤更特別促請我們代為多謝某某姑娘為嘉嘉洗澡，又多謝某某姑娘送了一雙襪子給嘉嘉保暖……

臨別前，嘉嘉的父親突然對我說：「多謝你給嘉嘉喝了生命中最後的一次奶……」我聽了之後，心情難以形容──我很是感動，很想哭……

我沒有後悔選擇以護士作為我的終身職業。因著這護士的位分，我能夠與憂傷的人同哭，與喜樂的人同喜樂！

「關顧病人，很多時要在兩難間作決定， 雖然壓力很大，  但能夠與傷心的人同哭，喜樂的人同喜樂； 得這護士的位份，無悔。」

作者:兒科護士CCC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