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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顧故壇事件簿日誌

蕃薯媽媽

在農曆新年期間,在醫院工作的同事都喜歡互祝『身體健康,萬事如意』。但是,世事豈會常如人意!?

那一年的春天,細雨紛飛,北區醫院轉送了一名患有持續性黃膽的兩個月大男嬰來我們的病房跟進治療。抱著嬰兒的是一位身型略胖,帶著滿口不太地道廣東話的少婦。她衣著時髦,但帶點土氣。年近四十的丈夫緊緊地陪伴在旁,兩口子整天非常焦慮地守在兒子的床邊。

經過一輪的檢查,証實嬰兒患上先天性膽管閉塞,很快地也接受了手術。但亦展開了我們一段長達十個月「愛恨交纏」的關係。

病房助理員都愛稱呼那男嬰為「蕃薯」,語意「有生命力的蘇蝦」。少婦亦樂於接受兒子新的暱稱。「蕃薯」在國內出生,我們都戲稱他是個「黃心的蕃薯」,希望他很快康復,做一個「白心的蕃薯」。「蕃薯」媽媽是內地人,長居深圳。她讀書不多,但生活優悠。有幫傭照顧兒子,平素逛街飲荼,耍「雀」為樂。「蕃薯」爸爸是香港人,在地盤工作,在港只得一張床位,放假便北上團聚。

來到香港這一塊陌生的地方,「蕃薯」媽媽覺得人離鄉賤,了無依靠,亦無家可歸。加上文化和生活上的差異,心裡老是惦記著深圳的安樂窩和一班朋友。為了「蕃薯」,才勉強留了下來。她時而沉鬱寡言,時而高亢多言。

手術雖然成功,但一個月過去,「蕃薯」的病情仍沒有進展,重劑量的藥物也無濟於事。「蕃薯」媽媽的情緒開始大幅度地波動。每個月總有一兩次觸目驚心的事故,例如硬闖醫院天台,企圖跳樓向丈夫示威。或在病房裡把一滿碗的粥忿怒地擲落地下,又或粗暴地腳踢「蕃薯」的病床,藉此對醫護人員無法迅速改善兒子進食和攝取營養的問題表示不滿。幸好那次踢床時我們早已抱著了「蕃薯」,未致有意外發生。

雖然醫護人員、保安人員及警方已多次勸喻阻止,「蕃薯」媽媽仍三番四次跟丈夫在病房吵架,作出種種滋擾性的行為。亦試過擅闖治療室搶奪我們為「蕃薯」準備的胃管,把它剪斷,企圖阻撓我們為「蕃薯」插喉餵飼。

「蕃薯」媽媽堅持留下兒子接受治療,但又不肯跟我們合作。醫生護士天天都被她留難一次,臭罵兩次。她是病人聯絡主任的常客。醫務社工和臨床心理學家也對她束手無策。加上每天提供給「蕃薯」的護理程序很緊密,看顧他的同事們的日子過得殊不輕鬆!

但我們的護理同僚們並未因此而棄餒。交更的時候,大家都會吐吐苦水,互相安慰打氣。有時亦會苦中作樂,幽自己一默。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同事有自嘲說那是給自己鍛練情緒智商的機會,也有說「蕃薯」媽媽使我們書寫病人記錄的水平,一日千里。

又過了大半年,我們栽種的愛心和關心終於開花結果了。「蕃薯」媽媽開始明白我們都很用心照料她的兒子。間中也會對我們多說一兩句好聽的說話,多用三四分心機聽我們的解釋和安慰。

到了冬天,「蕃薯」的情況實在不太好,需要接受肝臟移植手術,因而被轉介到瑪麗醫院去。我們也曾到那裡探望過他們。

萬象更新,春回大地。「蕃薯」媽媽終於抱著「白心的蕃薯」興高采烈地回來探望我們。她多謝我們對「蕃薯」的悉心照顧,又為她過去的行為連聲道歉,並感激我們對她的包容、忍耐、關懷和安慰。

今天,「蕃薯」及「蕃薯」媽媽倆母子帶著愉快笑容的照片,仍然掛在我們病房當中。


    「同事們以無限的接納和諒解來栽種的愛心和關心, 終會開花結果。」

 

作者: 外科護士郭嬋貞,鍾玉蘭,唐淑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