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下心澄﹕學業壓力導致思覺失調 醫患攜手走出病魔陰影

「難道,你也是特異人?」當了幾年精神科醫生聽過不少出奇的事,但還是第一次被問到這條問題。

她是個二十歲的大專生、個子高高瘦瘦、課餘時間喜歡刺繡及畫卡通插圖,尤其喜愛以貓為題材。她的母親告訴我她小時候是那種溫文內斂的孩子,搞不清楚為甚麼這幾個月來變得愈來愈孤僻,甚至性情暴躁,最近幾天更一直躲在房間裏,足不出戶。母親無論如何威逼利誘也未能「引靈蛇出洞」,最終沒辦法之下拉她來求醫。

起初她很不願意跟我談。「千萬不要迫我說,我會很不好過,好嗎?」看她驚慌的面容,還以為她揭穿了甚麼驚天動地的秘密,隨時會被殺人滅口,直至我向她解釋醫生診症有保密的責任,她才逐漸啟齒。

她告訴我,自從升學之後學業壓力不斷上升,一次應付考試時她開始有一連串奇怪的經歷:街道上的途人好像是被派來跟蹤她的、她的思想變得混沌、家裏的水好像有些奇怪的味道,不知道是否被落毒導致她的記性變差……她對這一切非常不解,直至有一天她想通了:她有特異功能,而秘密世界政府正不惜一切阻止她運用她的能力去顛覆世界的秩序。對,這解釋了幾個月來的各種怪事,一定是這樣了。

「你覺得外面的世界那麼危險,不敢出門也能夠理解,」我道。「不過我也想了解,除了這些經歷,你會不會在身邊沒有人的時候,也聽見有人跟你說話?」

她很驚訝:「你怎麼知道?」她開始手舞足蹈,訴說她每天都聽見幾個老婆婆在聊天、唱歌,甚至向她評頭品足的情況,令到她感到煩厭。正說到興高采烈,她卻突然停下來,彷彿又有頓悟。

「難道,你也是特異人?」她張大雙眼問。「太好了,我還以為世上只有我一個!」

我不禁露出一絲的微笑。「不,我不是特異人,之所以我能猜測你的情況,是因為其他人也有相同的經歷。」

我解釋,萬變的徵狀也不離其宗——腦部病變。學業壓力令她腦袋的多巴胺分泌失衡,導致思覺失調。幻覺幻聽、被害妄想、思路混亂,她的經歷都能是患者常見的病徵,徵狀會因應她的成長過程、回憶、文化及周邊環境而變得獨特。她半信半疑,始終這個論述有違她幾個月來的理解;但也許醫生在她心中還保留有一些公信力,她願意嘗試接受治療。

妙齡女子最怕肥,經過一番討論之後我們選了最不影響體重的思覺失調藥去調理她腦部多巴胺的分泌。離開診症室前我提醒她們,精神病是腦部疾病,改變腦部的分泌需要時間,要給一點耐性。

她的病例也算理想,勝在及早求醫。服藥三個月後,世界政府的間諜不再出勤、思緒不再被毒水污濁、老婆婆不再喧嘩吵鬧。她的母親也讚她的脾氣大為改善,甚至開始想重拾學業。

「我也很不解,為甚麼當初會有這麼奇怪的想法。」說起來,她有點兒害羞。

我告訴她不用尷尬,任何人都有機會生病,那不是她的錯。當時她神經物質在整蠱作怪,那些並不是她自己的思想。幸好母親對她不離不棄、加上我們一起訂立了合適的治療計劃,令她能一步一步踏上康復的路途。

撰文︰青山醫院精神健康學院李嘉泰醫生

(轉載自香港01 | 筆下心澄 | 2022-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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