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藏筆露︰ 致命的上進心

A小姐任職金融機構,幾年前婚姻失意之後,便百分百專注工作,事業扶搖直上。

有一日,她在家中服食老鼠藥自殺,幸好得家庭傭工及時發現。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早幾個月前她也曾經嘗試跳樓。

星期日下午,一位大豪客臨時失約,A小姐因此心慌意亂,不斷責怪自己。經過皇后像廣場時,她巧遇她的工人姐姐正與鄉里在嬉戲。工人姐姐請她品嚐家鄉食品。「咁污糟,點食呀?」A小姐腦海即時出現這種想法,「老鼠藥都食啦,仲驚乜呀?」腦海出現另一種想法:「哈,原來呢都幾好食。」當姐姐再邀請A小姐一齊跳家鄉舞時,「咁肉酸,俾人見到點算呀?」「樓你都跳,仲驚乜?」「哈!原來唔理人睇法係咁開心。」

事後,A小姐就問自己,為甚麼自己越是努力上進、晚晚衣香鬢影,反而越是痛苦;一個寄人籬下、薪酬微薄的人,反而有歡笑,更反過來勸她求生。姐姐說:「太太,謝謝你每個星期日都俾我放假,可以同鄉里一齊。」原來每星期這半日,可以與同聲同氣的人分享內心真正感受,沒有壓力要去取悅別人或達到任何事業目的,只是胡鬧嬉笑,是可以救命。

A小姐決定大膽一試,模仿工人姐姐這個求生方法。她參加了一個義工小組,結識了一對她上位完全沒有幫助的人。她大大減低了上進心,在生活裏加了一些「冇增值」作用的活動。選擇結交的人時,條件並不再只是「你係一我可以用上位踏腳石」,或者「你有人脈俾我leverage」。她不再每分每刻都機械式地、絞盡腦汁地去揣摩每一個人的喜好,指鹿為馬,以盡快贏取信任及歡心。她學習與人真誠地連繫,鼓起勇氣講真心話,並學習不再講違背良心的恭維說話。

慢慢地,她的內心起了變化,自殺的念頭更消失了。她意識到以前的自殺行為是因為憎恨自己,心裏有把聲音,想消滅這個唯利是圖、虛偽醜陋的女人。本來可愛可親的自己,終於可以露面了。原來,她差一點被香港社會名利掛帥的緊箍咒勒死。她真是要多謝那位失約的大豪客。

隔周二刊出

撰文:青山醫院精神健康學院副顧問醫生崔永豪

(轉載自蘋果日報 | 心藏筆露 | 2019-01-08)